那年冬天风在吹

那年冬天风在吹

　　夜，静悄悄的，街边昏黄的路灯立着，灯光斜斜地打在雪地上。雪花打着旋从空中飘落，悠悠的晃着，然后终于落到了它们所属的地方——一顶灰布格的帽檐上。这些雪白的小精灵，静静地躺在那里边，就那么静静地躺着，久久地化不开。

　　不远处桥上的我正跺着脚，哈着气，却是固执的站在原地不肯走。寒冷的风如刀刃般割着我裸露的皮肤，一刀一刀的割着，但痛的不是那早已麻木的肢体，而是我胸膛中此刻正跳动着的三寸心房。

　　我的视线定格在那张黝黑的，被岁月的流磨炼出的道道的沟，在刺骨的寒风中侵蚀着的刚毅的脸。那两道粗粗的大眉毛横在额头上，两颗发亮的眼珠炯炯有神，双唇微抿着，两手拿着铁锹正起劲地铲着路面上的积雪。这样的他，与我平日里所熟知的他实在是太不同了。

　　这个此刻与寒风较着劲的老人是我的四爷。不知为什么我从小是极怕他的。这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人性格也是可怕的。他的五官长得十分得威严，我曾天真地想他若能笑肯定也不会好看，更何况他还整日阴沉着脸。那张脸生气起来一装腔每每叫我骇破了胆。不过，我想我第一次说出伤害他的话实在亲眼目睹他打了三爹后。小小年纪的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打三爹，只是痛恨地想他打了素日里疼爱我的三爹，心里对他的厌恶更是“水涨船高”。

　　我转身跑掉时，他发现了我，我原以为他会打我，至少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了的。然，出乎意料的，他只是走过来轻轻地拉起我的手，我感觉到他粗糙的大手正硌着我柔嫩的皮肤，我不敢看他，“丫头，四爷打你三爹是因为他做错事，你不要记恨四爷。”他好像是笑了，但我却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，朝他大喊：“我最讨厌四爷了！”然后哭着跑开了，我一直跑着，眼边闪过银白色的雪，灰黑色的秃树枝桠，还有风吹过树梢的萧瑟，乱了我的心，满是凄凉。

　　身后的他像被定住了身，神情呆呆的，没了反应。爷爷说那日四爷在雪地里站了一夜，任谁去劝都没用，清晨他便病倒了，送进了医院。大概有两三个月吧！未再见到他，那是我玩心重，这件事很快被我抛之脑后，但我总觉得死也得病大抵是与我有关的，要不是我说话伤了他的心，四爷也不会病倒，更不会病了两三个月还不见好。不过，真的是我把四爷气病了吗？我也说不准。还有三爹，我记得是在四爷病倒的几天后，我看着三爹大包小包地拎出了门，我跑上去拉住三爹的手，“三爹，你去哪？”三爹弯下腰把我抱起，眼眶里闪着泪，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说：“丫头，三爹要走了，你以后要听话，可不准气着你爷爷他们，还有你四爷。”“三爹要去哪，还回来吗？我讨厌四爷，他打三爹。”我说着，三爹的泪猛得下落了许多，他把我放在地上，摸着我的头说：“丫头，三爹要去寻梦，等三爹的梦想实现了就回来接丫头。三爹对不住你四爷，三爹不孝，你四爷打三爹他没错，以后三爹不在，你替三爹照顾四爷，他其实可喜欢我们丫头了。等三爹回来把小琴带给丫头。”

　　三爹走了，望着三爹的身影渐行渐远，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。我一直以为三爹会回来，而且很快，但我从未想过三爹一走竟是七年，七年前我才刚上小学一年级，七年后我却是读了初中，长大了，便不再是丫头了。

　　七年里我却极少从大人口中听到三爹的消息，我想这是大家怕四爷伤心而达成的共识。我是后来才知道，当年四爷为什么要打三爹，是因为三爹当年不顾父亲的反对，硬是要外出打拼，而四爷爱子心切，他不想三爷在外吃苦受累，会反对也是情有可原。望着眼前这个已经明显苍老了很多的四爷，我实在是心疼他的，这七年的思子之痛，虽然表面上不在意，心里确实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在意，都要想的。他内心定是饱受煎熬！

　　那年冬天的阳光是惨淡的，风是凄凉的，那年冬天的风冰冻了四爷与三爹之间整整七年的父子情谊，却也揭开了我一直以来对四爷的看法的愚蠢。总是那年冬天的风给了我那年冬天记忆的线索。

　　我想，当时光的逝去变得长久，我所回味的那年冬天唯一清晰的是——那年冬天风在吹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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